杜甫五古《早发》读记
（小河西）
此诗作于大历四年（769）春，时杜甫在赴衡州途中。
早发（杜甫）
有求常百虑，斯文亦吾病。以兹朋故多，穷老驱驰并。
早行篙师怠，席挂风不正。昔人戒垂堂，今则奚奔命？
涛翻黑蛟跃，日山黄雾映。烦促瘴岂侵，颓倚睡未醒。
仆夫问盥栉，暮颜腼青镜。随意簪葛巾，仰惭林花盛。
【注释】斯文：温文尔雅。《论语-子罕》：“天之将丧斯文也，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。”
垂堂：《史记-司马相如列传》“盖明者远见于未萌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，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。故鄙谚曰'家累千金，坐不垂堂’。此言虽小，可以喻大。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。”司马贞《索隐》：“畏檐瓦堕中人。”《汉书-爰盎传》：“千金之子不垂堂，百金之子不骑衡。”颜师古注：“垂堂谓坐堂外边，恐坠堕也。”
奚：为啥。《归去来兮辞并序》（东晋-陶渊明）：“既自以心为形役，奚惆怅而独悲？”
黄雾：黄色的雾气。《汉书-成帝纪》：“夏四月，黄雾四塞，博问公卿大夫，无有所讳。”《登城北望》（梁-庾肩吾）：“山沉黄雾里，地尽黑云中。”
烦促：迫促，急迫。《答何劭》（晋-张华）：“恬旷苦不足，烦促每有余。” 张铣注：“烦促，急迫也。”《夏夜叹》（杜甫）：“况复烦促倦，激烈思时康。”
颓倚：垂头倚靠。
盥栉（guàn-zhì）：梳洗整容。《新唐书-虞世南传》：“精思不懈，至累旬不盥栉。”《过客相寻》（杜甫）：“地幽忘盥栉，客至罢琴书。”
葛巾：葛布头巾。《宋书-隐逸传-陶潜》：“郡将候潜，值其酒熟，取头上葛巾漉酒，毕，还复著之。”
仰惭：《答客》（东汉-桓麟）：“仰惭二子，俯愧过言。”《发同谷县》（杜甫）：“去住与愿违，仰惭林间翮。”
【大意】有求于人时常思来想去，斯斯文文是俺的毛病。因此虽有很多朋友，穷老之际还四处奔命。早早出发篙师怠惰，挂席起航吧风向不正。古人戒言瓦坠伤人，如今俺为啥还要四处奔命？波浪翻滚似有黑蛟跃动，太阳映照山间黄雾朦胧。急迫难道是瘴气所侵？耷拉脑袋倚着坐几像没醒。仆人问俺要不要洗梳，苍老的容颜不自然地对着青镜。随意戴上葛头巾，抬头望有愧林花茂盛。
侧闻夜来寇，幸喜囊中净。艰危作远客，干请伤直性。
薇蕨饿首阳，粟马资历聘。贱子欲适从，疑误此二柄。
【注释】侧闻：从旁听到；传闻。《吊屈原赋》（汉-贾谊）：“侧闻屈原兮，自沉汨罗。”《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》（岑参）：“侧闻阴山胡儿语，西头热海水如煮。”
干请：请托。《后汉书-清河孝王庆传》：“及今口目尚能言视，冒昧干请。”直性：正直的性情。《寄李频》（唐-薛能）：“直性身难达，良时日易低。”
饿首阳：《史记-伯夷列传》卷61：“武王已平殷乱，天下宗周，而伯夷、叔齐耻之。义不食周粟，隐于首阳山，采薇而食之。”司马贞《索隐》：“薇，蕨也。”
粟马：秣马。喂饱马。历聘：游历天下以求聘。《琴操》：“《猗兰操》者，孔子所作也。孔子历聘诸侯，诸侯莫能任。”《赠孔子为太师诏》（唐-李治）：“历聘周流，莫能见用。”
适从：依从。《韩非子-扬权》：“夫妻持政，子无适从。”《钩池口阻风迷失港道》（宋-范成大）：“回风打船失西东，柁痴橹弱无适从。”
二柄：赏罚二权；文武二臣；进退二途。《韩非子-二柄》：“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，二柄而已矣。二柄者，刑德也……杀戮之谓刑，庆赏之谓德。”《为韦京兆祭杜河中文》（唐-柳宗元）：“自古谋帅，恒在诸儒……爰及近代，二柄殊途。授钺之臣，率由武夫。”《书栟榈院壁》（宋-朱松）：“归耕无田仕难合，疑此二柄首尾间。”
【大意】听说晚上来过盗贼，幸运的是囊中空空。身为远客艰难危险，干谒求人损伤正直性情。或者像伯夷叔齐为贞洁饿死首阳，或者像孔子秣马乘车游历天下以求聘用。贱夫本来想能依从其一，怀疑这一生即误此二柄。
【诗意串述】这首诗首8句写早发原因。先答后问。问：早早出发篙师怠惰，挂席起航风不正。古人早有垂堂戒，为啥早发四处奔命？答：有求于人时常顾虑重重，斯文腼腆是俺的毛病。虽有很多朋友，穷老还得四处奔命。（倒叙。）中8句写早发环境和状态。环境：波浪中似有黑蛟跃，日照云雾一片朦胧。（太早。）状态：可能是瘴气侵扰，俺“烦促”异常。颓倚坐几似睡未醒。仆人要俺盥洗，俺不自然地面对青镜。随意带上葛巾，有愧江边林花茂盛。末8句早发感想。听说晚上遇盗寇，庆幸囊中空空。作为远客艰难危险，但干谒求人损俺直性。一条路是宁可饿死不食周粟，一条路是周游四方争取聘用。贱夫本来就想走此二途，俺怀疑耽误一生的即此二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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